2015年国庆节小长假,我和同学孟小芝踏上了西行的列车,再次奔赴我们46前曾经下乡插队四年的陕西省延安地区宜川县党家湾公社圪崂大队房家塬村。
到了延安,参观了王家坪旧址、延安革命纪念馆、杨家岭旧址和枣园旧址,我们乘长途车直奔县城。如今的宜川,漫山遍野广植苹果,随处可见挂满枝头的红艳艳果实。回到塬上,村里村外、田间地头、处处伸手可及,阵阵苹果飘香,好一派丰收在即的欢乐景象。我们在塬上過了四夜,在县城住了一晚,都是在教锁家里。我们在村子里逐一拜访了更加年长的一些老人,教锁儿子“万学”开车送我们登门看望村里八位外嫁的女子和一对在外打工的父女,大家都显得分外高兴!
苹果大丰收
46年过去了,当年的经典话题依然津津乐道,大家聚在一起时都还在诉说着只有同龄人才能够领悟的故事。大约是在1970年春天,我为了让知青的伙食能够见到一点荤腥,千里迢迢从北京带回去一罐猪油,装在一个白色的大口磁罐里,那是一年的食物精华,非常之宝贵!带回来没多久,甚至还没有舍得开吃,一天晌午劳动归来,一只白狗尾随入窑,扒在炕尾的灶台上,悄无声息地把一整罐猪油一扫而空。等我发现之后气急败坏,当时就想要把这条狗置于死地,以解心头之恨。在我的印象中是大家盛怒之下乱棍把这条狗给打死了,也不知道当时哪来那么大勇气?但那也不解心头之恨。狗的主人“引锁大”闻讯赶来时,死狗还躺在那里,他站在知青窑洞的涧畔上破口大骂:辱骂我们不要脸,知青馋了要吃狗肉,是谁给打死了的?跟你们没完!当时气得这位中年汉子口喷白沫、浑身哆嗦。最后扬长而去,也没有处理死狗,后来还是我们把死狗给扔下了山涧。大家在一起拉家常,有几次提起此事,教锁只有耳闻没有所见,始终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狗主人住的离你们那么远,隔了半条村子,怎么会跑到你们那儿去把“油”给喝了?“成”出来证明确有其事:当时引锁大臊透了,站在当街大骂,街坊四邻都过来看到了。当年我们近邻的男孩子“刘翔”,尽管现在已经双目失明,但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是我亲手给你们拽着绳子,站在窑洞外面的锅台上,把这只狗给吊在门框上,被非常生气的“赵景园”(女知青)用水灌它,结果把活生生的狗给呛死了。”这次他证实了整个事件自己既是参与者,又是见证者:狗是被水呛死的,而不是被打死的。刘翔的证明使这段45年前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终于成立并且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1969年居住的窑洞
如烟的往事还有:打窑时塌方抢救“教祥子”、“西安干部老刘”被严打判刑20年、“冯老师”多年在村里潜心办学、抢“毛驴”驮水、晚上“挑灯开会”等等,这些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山村里的重要人物和事件,永远不会被大家忘怀。
房家塬村
1972年下半年,是我们最困惑的时期。知青大部分已经各奔前程,10个人走的只剩下3人,我们成为了一小撮,我又年长于她俩,感觉到压力。此时已经到了我们度日如年的困难阶段,生活更加没有规律,有时甚至粮草断尽。那时我们用黄土来做加热介质,用玉米根须来搅拌,直接把生的“玉米粒”倒入盛着土的锅里炒熟了来吃,全当是主食,后来实在是太饿了就想偷吃了老乡家的鸡。当时与我们相邻元英、金生家的“鸡”,都遭遇到了我们的“偷嘴”。村民的习俗是不吃死牲畜,我们利用了他们的心理特点,开始是用一点儿酒灌给鸡喝,等鸡晕乎乎的躺在那儿,让老乡误认为是鸡死了后发话:“扔掉吧!”我们就拎回去吃了。后来便是在窑洞地面撒一把粮食粒,当时的鸡也很饿,大摇大摆地扑进来觅食,这时候站在门后的两个人“啪啦”一下把门关上,来一个瓮中捉鳖,一声不响,今天来吃粮食的鸡就变成了我们的美味佳肴。当年我们自认为此事无人知晓,其实烟道是直通窑背上方,炖鸡的味道早已弥漫在一贫如洗的山村里,“成”说:我当时闻到过。
屈指算来此事已经过去43年了,这次去看望邻居元英妈时,我很冒昧地问:“你知不知道我们偷吃了你家的鸡?”她很淡定地答:“知道!”此时此刻我非常内疚和感动,因为村民能够用如此宽宏大量的胸怀来谅解我们,一声没有埋怨,一句没有指责,而且平静如水,就如同母亲包容自家子女的过错。当年元英妈是个泼辣的女人,哪个孩子淘气,她站在涧畔就敢于大声吆喝、呐喊,震慑四邻。当年个头高大的她,如今已经老矣,虽然还是很明事理,但至今她依然是一位谁也不敢冒犯的老太太。
看望曾今的乡亲们
用了多半天的时间去大队转悠,“教锁”开着三轮车,我和同学一起,一路颠波着就去了。边走边感慨着整条圪崂塬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全大队都靠种植苹果脱贫致富了。我们顺路把马平塬、科崂、马头咀和落遥科四个村都转到了,再次踏上“腰险”去眺望当年翻山越岭去打柴的深山老林。大队部的院落修饰一新,党员活动室全体共产党员挂牌展示,党建工作的宣传展板条块分明、井井有序,硬件条件良好,让我们这些曾经的“社员”感到口服心服。
之后一天,万学开车专程带我们去自驾游,同行还有教锁老伴—引玲。现在宜川县每周三“壶口瀑布”向全县人民免费开放,即便如此,引玲作为普通农妇,也还是平生以来第一次亲临闻名中外的黄河壶口瀑布。接着我们去看了地秋林旧址、宜川宝塔山、瓦子街战役烈士陵园。途中我们寻觅到座落于秋林公社的“哨皮水电站”,这是我们当年“出民工”参加修建水电站的故地,那时每天吃窝头就咸菜,干着与石头打交道的重体力劳动,过着与插队不一样的集体生活,吹哨上工、住宿工棚、半军事化。“民工”中有不少北京女知青,我和101中学几位学生都是在那里相识的,劳作之余我们曾经一起步行几十里路去看壶口瀑布。夕阳之下,“彩虹横跨在瀑布之上”的视觉盛宴,至今记忆犹新,这是1970年的故事。
回农村里住了五天,除了忙于聊天、窜门、怀旧,就是照相、录像,我想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记录下来。回京之后我在微信朋友圈中发送一组照片,告诉大家:“46年前我们上山下乡的穷乡僻壤陕西宜川房家塬,经过老乡们26年的不懈努力,如今已经成为真正的苹果之乡。尽管我们居住过的土窑洞已经坍塌、废弃,可我们的心还永远眷恋着这块挥之不去的故土!”
46年过去了,作为一段不寻常的人生回味,朋友们看了回复到“苦的回忆也美!能够亲身经历,也是人生体验与历练!一代人的深情追忆,又岂能让往事如烟!”
文/伍珠明
编辑/郭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