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大角”，是57年之后，在青年教师中流行的一句话。这句话，有点眨意，认为青年教师工资不高，每月只有56元。那时，老教师、老干部的工资相对比较高的。老教授，每月200多元，讲师100多元，老干部也同他们差不多。青年教师收入低，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国家经济，建国以后，经过三年恢复时期，有所进展。但是，由于实行计划经济，再加上西方国家对中国的封锁，虽然有苏联的支援，发展也是缓慢的，再加上受到各种群众运动的影响，雪上加霜，国力无法满足更多的民生需要。
从国家总体的情况看，每月收入56元少，当时的一般青年职员：工人收入更少，他们都在每月40多元之下。因此，国家的政策，还是向知识分子倾斜的。
用现在的眼光看，一家两位青年教师，收入112元，如果这家是四口人，到饭馆里吃一顿饭，也是不够的。那么，他们在此后的一、二十年漫长的岁月里，是怎样渡过来呢？回答是虽然是56元，但含金量很高。就是说低收入，又是低支出。看病不出钱，住房不出钱，子女上学不出钱。在生活上其他的支出也很低。夏天，西红柿、菠菜低到一分钱一斤，冬天白菜、萝卜、土豆也差不多。很多人，挖了小地窖，储存一百多斤菜，一冬基本上不用买菜了。从这时开始，学校很少建教职工住宅了。很多“56族”住进16平方米的集体宿舍。如果是一家四口人，只好住在二个双层床上，父母在下，子女在上。在走廊里大家做饭，用的是蜂窝煤炉，烟薰火燎。主要生活用品，虽然物价低，想多买不行，都是凭票供应。一个月，每人30斤左右的粮，一户一斤鸡蛋、半斤肉、半斤油。一家四口的“56族”，每月还能剩下一些。集累多了还能买一辆自行车、电子管收音机或其他的家当。人口少的，则有更多的购买力。
1964年，我同学校的2000多名师生、干部参加山西晋南五县的四清运动。我们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晋南的农民生活比较好。那里生产小麦，生产棉花，有吃有穿。吃饭每天都是馒头，穿衣大多数是他们自己织的土布，妇女则穿带花纹的土布。每天吃的菜可够讲究，四菜一汤，外加一小盘油炸辣椒。四菜是炒豆干、炒豆芽，炒别的蔬菜，一汤是小米米汤。这么多花样就是少。敞开吃二口就吃光了，只能当咸菜吃。下地劳动，我们穿的是带补丁的蓝制服。他们穿的土布衣服，没有一块补丁。他们说，你们在北京一个月挣多少钱，怎么穿的这样破？我们说，穿的破是为了同你们打成一片，想不到，你们穿的比我们好。其实，在北京穿带补丁的衣服，比比皆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有些时候，我们同妇女们一起下地摘棉花。她们每天钟响几遍才到地头。上、下午各休息半小时。我们利用休息时间给他们读毛选。发现她们并不是在听毛选，而是各干各的事。有的给小孩织袜子、有的做鞋底。实际上，她们是出工不出力，原因是一天干多少都是一样的，一律记十分。我们同生产队商量，改变一下分配制度。一天摘一斤棉花记十分，多干多记，少干少记。这下，情况发生大改观。每天，早早下地，不学毛选了，也不休息了。中午饭让家里老人把饭送到地头，下午迟迟不愿回家。有的人一天能摘二斤棉花，甚至更多。年终她们可以分到一倍以上的钱。给我们一个启示，农民要求改革，要求按劳分配，而不是吃大锅饭。
农民的改革要求，在全国开展起来。有的上山开荒，扩大自留地，有的开窑生产砖，有的开饭馆，有的经营小商店。不幸的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统统被打倒，说他们是复辟资本主义。有一句话：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一句话可以概括一切。
文化大革命的后期，我同800多名教师、干部到河南确山农村，一方面建“五七”干校，一方面参加劳动，那里的农民生活同晋南相比贫困多了。农民家里没有什么家当。有的家是土炕，有的家是木架床。木架床上放的是高梁杆蓆子，上面是草蓆或草，再上面是破旧褥子，再上面是几床破旧被子。小孩、大人都不是一人一条被 ，而是几个人共用。这个地方本来人多地少，我们办“五七”干校，又挤了周围村民的土地。我常看到，有的青年农民，在地里吃我们间作的豌豆。我看到这种现象，不但不干涉他们，而且让他们吃个饱。
在大跃进中，提出了反科学的口号，要在三个五年计划之内，超英赶美，生产任务层层加码！58年，计划生产500万吨钢。改为当年番一番，要生产1070万吨，到了秋天，眼看完不成，就提出全民炼钢。我校也被分配了任务，修建了一排小土炉，实际上是小灶台。用风箱吹风，放进去碎铁片，再放入煤炭。吹风点火，铁片熔化了成了一个铊子，就是炼的钢。一位材料系数教师说，这那里是钢，分明把钢炼成铁，把铁炼成渣。
这种强迫提出生产任务的作法，下面就产生了浮夸风。你要我生产多少，我就报生产多少。一天，人民日报登出了一张照片，五个儿童坐在稻子穗上，并说某地农村放出卫星田，亩产稻谷上万斤。其实，他们是把九成熟的稻子，由二十多亩移到一亩稻田上，所以五个小孩坐在上面也掉不下来，后来，就出现几万斤红薯田、土豆田等等。
改革开放以后，上述的情景都过去了。现在我校的“56族”和同龄的教师、干部、工作人员，经历了二、三十年的苍桑，年龄大的已经退休、离休了，一部分还在职。不论退休的、离休的、在职的，他们都为教育、科研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在他们之中，有的成为学科领军人物，有的成为科学院院士，有的成为院、校教育部门和企业的领导者。
改革开放已经35年了。中国已经完全变了样。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并不过分。这是看得到，摸得着的成果。谁都能说出一大推。我只说说其中一项：家用小汽车，这是我儿时的梦想。记得我在七、八岁时，听说美国平均四个人就有一辆小汽车。我那时想，我如生长在美国多好啊！可以有小汽车坐。这个梦想，现在实现了。改革开放前，好像是没有听说，也没有看见过谁家有小汽车。后来忘记了是什么时间，一下子在北京如雨后春笋般到处都是小汽车。后来，成为车满为患，小汽车也成为污染源之一。不是发展，而是限购、限行了。现在在小城市、农村，小汽车发展还有很大空间。一次我的亲戚来北京，他们住在农村，已经买了一辆小汽车。我说：你们有农用车就行了，买小汽车有什么用？他们说，你们住在大城市惯了，不了解我们的具体情况，我们有了本，去县里看病，去省城看病，多方便呀！再说，你们可以出国旅游，我们就不能去中国各地看看大好河山吗？说的我无言以对。但是我从心底里为他们高兴。现在农民在国内旅游，不久，就会跨出国门啦。
最后，我用几句话结束本文。
忆往昔，酸咸苦辣只缺甜，
看今朝，国强民富，人健康；
望未来，全面小康梦实现。
（文／焦定禄）
编辑：杨茹
